为什么说“莫用三爷,废职亡家”?
为什么说“莫用三爷,废职亡家”?
清代有不少官箴,言简意赅,内涵深刻。其中,有一句:“莫用三爷,废职亡家”。意思是说,当官不能任用少爷(儿子)、姑爷(女婿)、舅爷(妻兄弟)参与公务,否则很容易丢官罢职,败家毁业,呜呼哀哉!
这条谚语,大体是从为官者的惨痛教训得来的。可是反过来想一想,清朝官场任用私人,尤其是亲属,应该是比较普遍的事情。按照清朝任职回避的制度,官员不能在当地任官,往往千里迢迢、远赴他乡,人生地不熟,两眼一抹黑,身边没个知根知底的人,确实不行。
事实上,清代衙门的职员如幕友、长随等多为私人任用。他们不需要经过政府选拔考试,只凭与官员的特殊私人关系得到聘用。
“三爷”是对官亲的宽泛称谓,不一定只指少爷、姑爷、舅爷。这些官亲一般被视为心腹,有的被委以重任,如掌管衙门库房、充当文笔师爷、署理衙门杂务等等,甚至可以指挥幕僚差役等随员,地位比较高。
官亲确实能够起到常人起不到的作用。比如,底下的许多真实情况,官吏一般不敢如实反映。而官亲身份特殊,敢于原滋原味地报告,因而成为官员了解下情的重要耳目。
还比如,官员可能有一些不便为人所道的事务,不好找下属官吏办理。而官亲与官员经常联系,了解其真实喜好和实际需要,能够贴心办事。“上阵父子兵、打虎亲兄弟”,自家人的事自家办,总是放心一些。
再加上,中国向来是家族社会,官员身负整个家族重望,不能不为改变家族的现状而煞费苦心。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”,能够荫蔽兄弟子侄,也是光耀门楣、乡里夸赞的事情。所以,任用官亲现象虽受诟病,但仍然是普遍的社会底层逻辑。
然而,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,官亲之弊远非其利所能弥补。《居官警语》有一句箴言:“一用子弟至亲,百弊丛生”。这些离家随官或者投靠而来的官亲,很多人在家中一无恒产、二无恒业,自身也无从政之恒心,更没有从政之才,只是单纯羡慕官场威风,希望来捞一笔而已。不少人仗着亲属关系作威作福、任性妄为,让人头疼不已。
晚清大臣张集馨在《道咸宦海见闻录》记述了这样一个故事:四川乐山人李敦厚曾在多地做官,他到哪里,哪里就亏空。之所以会这样,与他的父亲和叔叔有很大关系。“其父其叔随任,见署中进款,无论公私,概卷入囊,便带四川置办田产。”对此,李敦厚虽然也犯难,但其父“悍然不顾”,他也无可奈何。
由于他贪污军饷,搞得兵勇家中难以生活。一次, 他在路上被一群士兵家属围住,狭路相逢,妇孺老幼一起动手,把他的衣帽都撕烂了。李敦厚是个秃子, 帽上安了个假辫子,帽子一掉,立即露出原形,“行道之人,轰然一笑。”
张集馨在地方为官,宦海沉浮多年,见惯了“为人情所累”的事。他在《道咸宦海见闻录》中讲:“每思官亲背井离乡,依托宇下,无非为利,稍不遂意,便生怨怼(duì),甚有倚势招摇,勾同丁胥作弊。”话说得很明白,这些官亲多半奔着发财来的,一旦不能如意,马上翻脸,而且期望越大,恨意越深。
官老爷就算想惩治为非作歹的官亲,但碍于亲情,下不了手。纵然苦口相劝,反令这些官亲“反目而去”,让老爷们里外不是人,真是“请神容易送神难”!
张集馨曾在官衙内贴有一副楹联:“问此官何事最忙,冠盖遥临,酒醴笙簧皆要政;笑终岁为人作嫁,脂膏已竭,亲朋僮仆孰知恩?”真是一把心酸泪,充满了对官场、官亲的无奈与愤懑。
清代乾嘉年间的绍兴师爷汪辉祖,一生在州县做幕僚三四十年,后又当了几年州县官吏,耳闻目睹,深知委用“三爷”之害。他在《学治臆说》中讲:官亲滋事,“以法则伤恩,以恩则坏法”“治婿则碍女,治舅则碍妻”,真是一针见血!
姑爷、舅爷尚且如此难缠,更别说“少爷”了。《巢林笔谈》举了两个“坑爹”的例子。
乾隆二十九年,诸暨县令黄汝亮故意隐瞒皇帝豁免民间积欠的恩旨,收税自肥。乾隆五十一年,平阳县令黄梅借口弥补国库亏空,盘剥百姓,时人以“黄梅时节家家苦,青草池塘处处冤”一诗相讥。
这两个县令都因“少爷”见利忘害、干预公事,父子一同被处死。
为防止官亲的弊病,一些清醒的官员提出防范措施。晚清大臣刚毅曾经编撰了一部地方官的行政法规汇集,即《牧令须知》,这是当时从政必备的工具书之一。此书规定:“若官亲难却,只可留署饱食燕居,不可干预公事,亦不可任令在外游荡,议论是非。”
邵昌保是张集馨的内兄,本身就是游幕,得知张集馨奉旨补授陕西粮道,于是前来投靠。张集馨恪守原则,把他安置在署内,每月送一份生活费,公事却概不与闻。这份为政的清醒是很可贵的。人情是人情、公事是公事,决不搅到一起。
《学治臆说》提出不少防止官亲弊病的用人之道:“至亲不可用事”“用亲(官亲)不如用友(幕友)”“子弟不宜轻令随任”等,还提出:“勿使家人有居官之乐,… …故居官时,须使宅门以内仍与家居无异,女红中馈不改寒素家风,则家人无恋于一官。”
还有的知县公开出具告示:“其随任官亲,襄理家务,于公事绝无相干,……一切词讼案件,概由本县亲自主裁,旁人不能稍参末议。”如果有冒充官亲招摇撞骗的,则众人可将“造谣之人,立时拿送到县”。
封建官僚的这些观点和做法,都是发人深省的。
然而,旧式官场是个大染缸。“众人皆醉,而我独醒”很难行得通;“戒用官亲”,几乎不可能;“家人无居官之乐”,不耍特权,更是不太可能。
哪怕到了今天,有的官当到哪里,亲属的“生意”就做到哪里,好处就占到哪里。韩国前总统朴槿惠“闺蜜干政”的事,还在发生。可见,澄清吏治永远没有止境。
讲亲情无可厚非,但前提是有良知、守法度、常警醒。只有这样的亲情,才经得起岁月考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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